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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因为重贴车衣，却意外把车漆撕下来，又那么不太意外的修车，让自己在忙碌了半年多之后，少见地不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地库，而是选择坐上了回家的大巴。

尽管今天是深圳秋天难得的温暖天气，车内却依旧让人感觉有一种凉意。抱着沉重的背包，脖颈被漏风的车窗刺痛的我，把长袖衬衫的帽子盖在头上，蜷缩在大巴最后一排的角落里，揉了揉充血发红的双眼，开始无神地看向窗外。

这是我每天上班和回家必经的路线，可坐在大巴上，却和自己开车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。望向窗外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路牌，我竟没有因为无法窝在自己温暖的车里而感到失落，反而有了一种久违的侥幸。

随着大巴走进隧道，窗外的风景变得单调起来，我开始打起哈欠，闭眼养神，这是难得可以在这条路上闭眼的时刻。

两年前的自己，还不需要为了生计，每天握着超过两个小时的方向盘强忍困意走着重复的路线。那时候的我刚刚准备购入人生的第一辆汽车，天真的我对于那终于可以决定自己人生方向的圆盘有着太多憧憬，仿佛有了它，我的人生就能充满方向感和掌握感，那么多年的随波逐流终于可以找到自己的栖息地和舒适圈。

只是幸福往往和不幸是人生的一体两面，更强的掌控感不假，可它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压力。我变得越来越惧怕堵车，仿佛它在我每天比其他人要少两个小时的人生中，再生生割掉一块下来。平心而论，现在一天 22 小时和过去一天 24 小时，我的收获相差不多，也许上天把我发派到一个一天有 30 小时的星球上，我的人生也依然充满了重复和无趣，时间的延长只会让我的痛苦增多，真这样想，我宁愿自己被路上的这两个小时麻痹。

走出隧道，我开始以比平时更高的视野望向窗外，却感觉平时稀松平常的路线，竟有些陌生。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平时总是俯身苟活，还是因为被生活的重压推得只能望向前方，不过今天实在是难得机会，可以欣赏自己每日飞驰往返路上的一草一木，数着一颗颗路灯后退，就连偶尔的堵车也变成了没有发动机轰鸣打扰的宁静片刻。

堵车依然在持续，过了一会儿，我感觉自己好像缺少了什么一样，有一种极大的不安全感。思索片刻，我从包里翻出耳机，塞进耳朵，调大音量，播放平时开车时常听的音乐，这才感觉平静了下来。看来开车也并非一无是处，至少它能填补我在都市生活里厮杀，在车水马龙里奔波之后空虚的内心，让我能有片刻从乞求被他人认可的焦虑中逃离开，独自与音乐为伴，在着耳机里躁动的鼓点和律动的节拍里得到彻底的释放。

我太累了，在平时开车时帮助我提神的摇滚乐，此刻都变成了我的催眠曲，堵车依然在持续，我却已不再因为预计回家时间的一拖再拖而感到焦虑。此刻的我只想闭上眼睛，让连帽衫的帽檐彻底遮住我疲惫的脸，让我彻底成为这个喧嚣世界的旁观者，不被人发现我的脆弱和无能为力。

手握方向盘之后，我开始亲自彻底参与这个世界的规则，却发现自己反而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掌控方向。最近我甚至不敢从镜子中瞥见自己的脸，生怕又看到眼角的皱纹多了几丝，握着人生的方向盘，却无能为力地目睹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驶向生命的尽头，我无能为力。

低着头的我，大脑一片空白，这难得的放空，却被一脚急促的刹车和钻心的疼痛所打破。我捂着因为急刹车撞向前方座椅把手的头，从帽子的空隙看到面无表情排队下车的乘客们。仿佛大梦初醒一般，我也走到了这段既熟悉又陌生的难得旅程的尽头。纵有再多恋恋不舍，我也只能将自己隐入人潮，面无表情地成为乘客中的一位路人甲。

车内的空气尽管刺骨的冷，却总是透着一股浑浊感，走出大巴，我被一阵大风拍得直趔趄，站稳之后的我，感觉到了巨大的不真实感，不由得深吸一口气。伴随着深入肺腑的新鲜空气，我越发感觉自己是一条冬季向南巡游的鱼，为了生存和繁衍，不得不随波逐流。

幸而在我日渐苍老的面容下，我还有一颗少年般敏感且纯净的心。我要保护好它，才能让我从这些急流中发现些许游出水面的机会，才能让我在逐渐变得平凡和苍老的路途中有那么一丝意义感，才能让我终于有时间回头看看自己曾走过的路，并为这坎坷旅途中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，写点什么，以做留念。